我其实并不想用这一个世俗转化为诗意又上升到了哲理的词来形容这本书。这是作者常征在这部“一个流浪汉的笔记”中自己提供的词语。不是旅游,不是探险,而是孤身一人骑单车或徒步、搭便车往我国的极北边陲与神秘的西域作一次无目的的漫游。一个“空心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它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用黑格尔的话说,手段已具有了比那种有限的目的性更长远的意义。若是摒弃功利性、印证自我价值的荣誉感和那种所谓天人合一的高远境界的追求这么一些附加的、不自然的或“升华”了的意味,我想也许便真的只有“漂泊”、“流浪”这样的直观而又形象的词能表达常征这种只身万里穿行于我国北方和西部的行径了。这部朴实而又动人的书还有一个正式、形象的书名《骑马找马》。
《骑马找马》由一连串的细节联系起来。本来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便都是由无数的细节所构成,只是这部流浪者的纪实笔记中的细节包括了乌苏里的神顶峰,中国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大顶子山下的赫哲族老人和那濒临失传的桦皮船;鄂伦春和鄂温克这样的狩猎民族,他们捕杀狼子狍子的生活;它记述了穿越大兴安岭、蒙古草原、天山雪线和“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高原;又深入到了客店、帐篷、蒙古包、毡房种种普通而又陌生的栖息之地;其间便自然地融入了艰险传奇,大碗喝酒、大盘吃肉的粗犷豪放,身无分文的困顿窘迫,饥饿、寒冷、失意,陌路中的温情,岔路中的猜忌。这本书的人文的意味无疑要大于它自然的意味。它也不必人为地虚构一条心路的轨迹,不用刻意地制造出一种虚幻而又神圣的目标,因为这本是“流浪者”真实的生存状态和生活体验。那么,“流浪的美学”呢?
远离繁嚣的都市生活和日常人生,去寻求刺激和感受生命丰富的色彩。我们的古代文人曾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视为是修身的理想,把接受知识与陶冶人格看作是合而一的事情;而今天,当“寻找”作为一种心灵的主题时却是满负着迷茫、困惑和难以索解的智慧的痛苦。“流浪”先是对稳定的抛弃,“流浪”也总是充满着善意和希望。作者常征把“骑马找马”看作是背负着传统的跋涉,它也可以看作是在人的天性中去再进一步地发掘天性。读这本“漂泊笔记”,便仿佛置身于世界、历史、人生的边缘在寻找着什么,当世俗的功利欲望居于中心时,在心灵的边缘寻找着什么。《骑马找马》其实是一本朴素的、普通人的“流浪”传奇——这也是我开始不想用这一标题的原因,它是能始终带着读者同行的。它也不乏散文美,“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无声的天地之间,夜的影子向我身后的谷中退去,依稀荡回松涛低沉的喘息……”“太阳,她辉煌地射出豪放的光芒,滴在云上的胎血渐渐地淡了。瞬间的辉煌来自无数默默的孕育,谁理解这些,太阳就是谁的图腾。”你大概也能从中读出一点“骑马找马”的意味来吧。